法医室。
“他外表，没有任何伤痕。我查过他的医疗记录，以前做过阑尾割除手术，那个伤口也不见了。”
靳睿将自己的发现告诉阎白。
阎白的手，好似无意一般，轻轻摩挲着死者的手臂。
靳睿看着，也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捏了两下。
尸体僵硬，却又有点软绵绵的手感，莫名有种滑腻的感觉。
靳睿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忍了忍，还是忍住，幽幽看着他，问：“你在想什么？”
阎白转眸，似无意一般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靳睿心口一哏，无奈的撇撇嘴，没再开口。
他看着阎白的动作。
男人修长白嫩的手指，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按捏，到腋下，像是在找什么一般。
他犹豫一下，还是乖巧的没有动手，只是安静的看着。
阎白慢慢悠悠的将尸体给摸了个遍。
若不是场景和人都不对，靳睿真的要忍住吐槽一句了。
臭流氓。
屋内安静，只余下三人浅浅的呼吸声。
靳睿看着他摸完尸体，缓缓起身，慢条斯理的取下手套，扔到垃圾桶中，去仔仔细细洗了个手。
接着……
人就走了。
他呆住。
“师……师父！”
小徒弟惊呼。
靳睿蓦地回神，急忙追了出去。
“你怎么一声不说就走了？”
他追到人，下意识的将人抓住。
阎白脚步一顿，低头看了一眼被人抓住的手腕。
明明淡淡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神，却让靳睿感觉指尖发烫，刷的一下松开了手。
“那个……”
他略略觉得有些尴尬的偏头低咳了一声。
“那个尸体有什么问题吗？”
阎白摇头。
“就如你看到的那样。”
我看到的那样？
靳睿歪头想了一下，瞳孔一颤。
“你的意思是，他的身体里的骨头，是被人生生给捏碎的？”
阎白点头。
“我检查了一下他的肌理，虽然全身已经僵硬，但还是能感觉到一点不同。”
死者是在活着的时候，生生疼死的。
还有……
他的皮囊，被人修复过。
就像一个陶塑娃娃，被人一点一点捏了外皮。
这也是为什么尸体看久了，会觉得很诡异，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原因。
阎白也是曾经遇到过相似的案子，才发现的。
那案子发生在十三年前，那会办案的人，还是夜绾绾，他就一个小跑腿的。
凶手是无妄门的门徒，修炼的时候被心魔控制，导致后面的路越走越歪。爱上捏人塑娃娃。
他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告诉靳睿。
靳睿无声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题超纲了。
他不会！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脸色暗下，带着几分幽怨的开口。
阎白摇头。
“我会处理。你去找管楉阳，让他尽快找到他出事前的监控录像。”
靳睿沉默点头，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人走远，自己还愣着。
好一会，他才回神，晃晃悠悠的去找管楉阳，整个人还有点飘忽。
他找到管楉阳时，他的脸上还挂着几分恍惚。
管楉阳挑眉，看着他走路飘飘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扶了他一把，将人带到椅子前坐好。
“你这是怎么了？”
靳睿双眼发直的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忧哀，默默摇头。
管楉阳眨眨眼，薄唇微微嘟了一下。
“被人煮了？”
靳睿没有回答，直直的看了他一会。
管楉阳被他看得，莫名有点发虚，不自觉低头扫了扫自己。
衣着没有问题。
低头闻了闻。
身上没味道。
“你这是怎么了？”
音调提高了几分。
靳睿愣了愣，眼珠缓缓转动了两下，慢慢恢复了神采。
他长长叹息一声，身子一软，趴在了桌上，手软绵绵对他摆摆。
管楉阳轻哼。
“你这样可不像没事。”
靳睿扯起嘴角，毫无诚意的笑笑。
管楉阳白了他一眼。
靳睿“呼”了一声，将刚才阎白说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稍作思考，双眼蓦地一亮。
“这么说，他知道凶手是谁咯？”
靳睿摇头。
“他没说，就走了。不过，他走前，特别说了一句，让你尽快把死者死前的监控录像调出来。”
“我已经让人去拿了。就是那边出了点小问题，人还没回来。”
管楉阳声音埋了一丝懊恼。
靳睿敏感察觉，不由转头盯着他：“出什么事了？”
“上面管事的人，联系不上了。”
虽然他们这边有特权，但也要有人签字，才能拷贝。
这是规定。
“怎么会联系不上？不会出事了吧？”
靳睿没忍住，幽幽来了一句。
管楉阳面色一沉。
“呸呸呸！别瞎说。”
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会姜恒不在，这事就已经让他够头疼了，可别再出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顿了顿，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又趴回了桌子上。
像两条咸鱼。
……
“管哥管哥，录像来了、录像来了。”
管楉阳听声，蹭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对来人招手。
“快！”
小同事将U盘递给他，自己又将另一张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搬了过来。
管楉阳接过电脑，U盘插上，按下播放的瞬间，他的呼吸不由凝起。
视频播放，从靳睿验出的死亡时间前半小时。
邱松的车，从家中开车，一路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转悠。
一个时间点，邱松突然掉头，转弯走小巷。
管楉阳算了一下时间，正好是他接到御景花园那一单的时间。
再看。
邱松开车从小巷，去他与乘客的约定地点。
路边出现一个人，对他招招手。
他停了车，摇下车窗，与人交谈了一会。
路上上了车。
邱松开车离开。
接着，他的车，又在附近转悠了两圈，慢慢开出了他平常接单的范围。
再往下，便是直接去了机场。
而机场那边的摄像头拍下的画面，没有再看到他的脸。
他下车离开，拍到的也是背影，而且，车上就下来了一个人。
这样看。
那个路人有很高的几率，就是凶手。
“让信息科的人，把这个人给我还原，尽快，我要清晰大图，快！”
管楉阳有些紧张、又有些紧张的看着同事离开，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了。
他憋了好一会，脸涨的通红，憋不住了咳嗽了一声，回神。
“凶手真的是他吗？”
靳睿摇头。
他跟着看了一遍视频，很流畅，没有被更改的痕迹。不过，结果还是要等信息科那边分析。
“你说，那边是为什么联系不上主任的？”
管楉阳耸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刚才忘记问了。
这会，他还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若那人是凶手的话，是不是代表，他从未想过要掩盖自己的身份？
……
阎白从法医室离开，并没有走远。
他打电话联系了之前关押那个门徒的监狱，得到消息，那人一月前，因表现良好，出狱了。
阎白闻言，脸色变了变。
他询问对方，那人出狱后，是否有在管控范围活动。
结果对方查后，告诉他，人失踪了。
阎白心底升起几分不安。
他联系上面，将那人的资料全部调出，找到管楉阳，将资料给他。
“尽快找到这个人。”
管楉阳疑惑的接过，低头翻看。
孙天佑，男，五十七岁，社会劳动服役者。
资料上有照片。
白发苍苍的老者，单看面相，很慈祥，双眼澄澈。
“这人怎么了？”
“这是我之前说的那个人。他刑满释放了。本该在管控范围内生活的，但，他失踪了。”
阎白眸色沉了沉。
孙天佑一月前出狱，也没有去社区报道。
那边查了一下，出狱之后，他被一张无牌的黑色SUV接走，之后再无消息。
阎白担心有人利用他做事。
眼下的事情，不确定是他做的，还是，他培养出的人做的。
在阎白看来，他更倾向于后一点。
邱松的尸体是最好的佐证。
管楉阳听了他的话以后，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若这人是凶手，那还算可控的情况。若这人来做“老师”，后果真是不敢设想。
他不敢耽误，抓起资料，匆匆去安排剩下的情况。
阎白面上也难得出现了浅浅的焦灼。
管楉阳那边安排的同事，他这边也让上面的人注意一下情况。
在得知孙天佑失踪的时候，他差点没骂人了。
他们这一块抓到的犯人，本身情况就比较特殊，即使出狱，也必须一直在管控下生活。有的人，从进去就注定，会一直关到死。
孙天佑也属于，关到死的情况。
他不知道，是谁将人放出来的！
还刑满！
当初审判的时候，就是无期。
于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存在表现良好的情况。
孙天佑从出狱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阎白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了这点。
他在圈子里发布了通缉令，也让人警醒一点，各地若遇到了相似的情况，立刻报告。
他不由联想到了申城的案子。
念头一起，他便摇头，将念头给甩开。
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心。
靳睿瞧着他愈发冷厉的脸色，心尖儿颤了颤，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安慰了两句。
“也许只是你多心呢。不会有事的。管楉阳那边已经找到了邱松死前车上的乘客了。我看过录像，以现在的技术，是可以将人脸给完整复刻的，你不用担心。”
阎白侧眸，淡淡乜了他一眼。
靳睿心口一紧，嘴一张，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
“我没事，我会找人尽快处理这个情况的。”
阎白清冷的声音，一下掐住了他的喉头。
靳睿嘴动动，讪讪然笑了笑。
“有需要就说。”
阎白点头。
管楉阳去了信息科，让人查孙天佑。
名字输进入，资料全无。
“管哥，这……”
技术员转头，有些懵然看着他。
面面相觑。
管楉阳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查之前送来的录像上的那人。这边我再问问。”
“嗯。”
技术员点点头。
管楉阳又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转身跑回办公室，将情况告诉阎白。
阎白蹙眉。
“这不应该。”
管楉阳喘了一会气，闻言问他为什么。
阎白解释：“他们即使犯事了，也还是公民，身份户口，没有特殊情况，我们是不会销毁的。若是出现特殊情况，就像当下这样，会影响到找人的。”
管楉阳想想，好像也是这个理。
但是……
“那就是说，他的资料被人刻意销毁了。这样的手段，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办到的。”
阎白低声“嗯”了一声，眸底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暗芒，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