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德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你如果真是我的亲生母亲，就听我一句劝，这个法子实在是使不得。你若信我，我一定想个法子让你平安无事，可你要是还一意孤行地想让我做什么皇帝，那么我只有告辞了。”
苏贵妃看着孙明德如此认真的表情，一时间又感到难以置信，为什么她的儿子会这么的对皇位没有欲/望，难道一手掌握千万人的命运这种事对于他来说一点都不诱惑吗？
他明明是一个男人一个流和宇文定邦一样着苏家人贪婪的血液的男人，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在面对皇位的诱惑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姿态？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从小跟在孙淳柔他们母子二人身边为奴为仆，被压抑了所有的贪欲，所以他从小这么的容易满足，丝毫不去想获得更多更大的权力，反而只满足于做一个管账的？
可是孙淳柔的儿子宇文宸轩他同样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为什么他成年以后却要一直跟苏家作对，一心想要登上皇位呢……苏玉霞忽然觉得孙淳柔她太恶毒了，他们母子俩竟然自小串通好了要这么欺骗蒙蔽着她的儿子，使她的儿子变成一个胸无大志甘愿终生庸庸碌碌一事无成的俗人！他们用心真是太过险恶了……
“孙淳柔，她真是太过精明了，竟然串通她的儿子把你教成了这样一个人，她太狠毒了……”苏贵妃一边说一边摇头，似乎对孙明德失望极了。“为什么你不愿做皇帝，这些都是应该属于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要？宇文宸轩可以时隔十五年回来抢，你凭什么就不能？儿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是不是被他们把脑子坏了？”
孙明德听了苏贵妃这些话，不由得苦笑，“为什么你就这么放不下那个皇位？做皇帝有什么好的？父皇他做了一辈子皇帝，他的日子过成了什么样你难道没看见，你不够清楚吗？”
“四十多岁才得到两个儿子，天伦之乐未享几年就因为暴乱失去了一生挚爱的两个人，独自一人在宫中遭受着你和舅舅他们的残害，十几年后儿子回来认亲，又转眼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等事……”孙明德讽刺地笑笑，眼光凌利地看着苏贵妃：“娘，这么多天以来我都想过很多次，什么时候见了面我这一句娘该如何叫出口，现在我不得不叫你一声……”
“原本这句称呼我是想在我们母子相聚谈及往事相拥而泣的时候，带着泪水高高兴兴地喊给你听……可是听你说完这些事之后，我丝毫也感觉不到你对我这个儿子的感情。你一心只想着皇位，想着苏家，如果不是因为苏家对你失望让你失去了安全感，让你感觉到被背叛，我想你恐怕是永远也不会想起你还有我这么个儿子……”
“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
苏贵妃的话才说了一半，就立刻被孙明德给阻拦了，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不甘心，从进宫之后一直在看着孙皇后受父皇宠爱，你这一生都在和她斗，你为苏家做的那些事也无非就是想让苏家强大起来好成为你手上和孙皇后斗法的筹码而已，包括我，也不过是你争夺父皇宠爱的一件工具而已，你说是不是？”
苏贵妃一个劲摇头，“不，不是这样的儿子，我不是这么想的……”
孙明德又是讥诮地一勾唇角，轻笑出了声，“不要再解释了，娘。我们是母子，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只不过我一直都是劝我自己，不要说穿这一切，给你留点悔改的空间，可是看你这样子，恐怕是不会后悔了……”
“我先前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位对你的诱惑力这样大？直到我想起孙皇后，才知道你做这一切不是为什么，只不过就是在和她互相攀比，你觉得只要让我，让你的儿子成功登上皇位，那么你和她吃了一辈子的醋，就最终算是赢了她，可是你想过没有？也许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你争？”孙明德再次问苏贵妃。
他这么一问，苏贵妃就又怔住了，她仔细想想，这些年从进宫以后，孙淳柔的确从来没有为难过她什么，对她也是处处照顾得很，确实只是她自己在恨孙淳柔，在嫉妒和吃醋……可谁又能作证，证明孙淳柔做的这些不是在演戏，她对自己的好都是假的？
“孙淳柔，她都已经把你祸害成了这副模样，到现在你还是以为当年的一切都是我的错，难道你还想不到自己已经中了孙淳柔的计谋吗？儿子，你怎么会宁愿相信孙淳柔母子，反而不相信你的亲生母亲呢？”苏贵妃抬头望着孙明德，眼中虽然还闪着泪光，更多的却仍是对孙明德的失望。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受不受蛊惑的问题，你也许从一出生就从未被什么人用心对待过，没有这种感受不是你的错。”孙明德说着便低下了头，似乎是回忆起了和孙皇后母子相符这么多年的点滴片段。
“我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他们做事是什么风格，他们为人是善还是恶，我不敢说完全摸得透，但也是十拿九稳。孙皇后和宇文宸轩他们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种阴毒之人，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他们是绝对不会反击的……”
“你说宇文宸轩一心想着回宫争夺皇位，你倒不如想想，你害他们母子流落民间，害孙家败落，杀了他的亲娘，你做了这样的事他凭什么不恨？他是皇长子，这个皇位他凭什么不坐？”
苏贵妃听着孙明德的话，越发地觉得难过，自己险些丢掉性命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儿子，为什么现在面对自己为他好要帮他夺回一切，不但没有半点感激反而要帮着敌人说话？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孙明德，怒意和悲痛从眼底渐渐升起。
“儿子，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帮着我的仇人说话呢……”苏贵妃想着不由自主地咬紧牙关，“你既然不愿意，那我又何苦在你面前作贱自己给孙淳柔在九泉之下看我的笑话！”
“罢了，你不想做皇帝，你也不屑有我这个娘，是不是？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勉强你让你为难了。”苏贵妃摇了摇头，把脸转朝一边，“你走吧。是我错了，我们已经分别了十五年，你不再是那个整日缠着我在我怀里撒娇的孩子，我不应该把你当成我那个乖儿子，妄想让你像从前一样听娘的话……”
“既然都已经过了十五年，再多几年又如何，多几十年又如何，到我死时见不到你又如何……假若我这么多年一直见不到你，就这么想着你小时候的样子也好，好过我冒着风险要为你夺回一切属于你的东西，却遭到你这样的冷漠，听你贬低你的亲生母亲而去赞颂我的仇人……”
“……既然不能好好地做母子，那不如从未见过。你走吧。”苏贵妃最终冷冷地说了一句。
可是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在这拥挤的小舟中，孙明德好像能听见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跳骤然的停顿。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船板上，那响声一点一点好像能穿破他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