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吗？”林妙芸问道。
“不知道。”谢慕芸嘟着粉嫩嫩的嘴唇。
“今天下午我送你去学堂，我要看看这是谁家的。实在不行就去和他家里人说一说。”林妙芸不想让女儿受委屈。
“那倒不用了，”谢慕芸脸上的怒气转瞬即逝。“他说他再过两日就要回京城了，以后也不会扯我头发了。我忍过这两日便好。”
林妙芸笑道：“莫不是在哄你玩吧？这里离京城很远，他若是京城人士好端端地在这里待着干什么？”
“谁知道呢……”谢慕芸的食指在书袋上绕了一个圈，“要走就早点走。干嘛非要多留这几日，真是讨人厌。”
林妙芸想了想又问道：“他就只扯你一个人的辫子吗？”
谢慕芸点了点头：“就只追着我一个人。害我每天去书院的时候得重梳一遍头，离开的时候又得重梳一遍。”
“那……你有说过什么惹到他吗？”林妙芸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
在林妙芸看来。她的女儿这般漂亮，且善解人意乖巧懂事，实在不像是会惹得男童欺侮的人。
再说了。慕芸一般有什么事都尽量自己解决消化，像这种扯头发的小事。她要是想解决肯定能自己解决，绝对不该气成这个样子。
这中间……怕是有什么猫腻吧？
林妙芸已经没有再问了，可谢慕芸仍旧在自顾自地叙说：“他最讨厌了，我哭的时候他答应再也不会扯我头发了。结果把我逗笑之后他又犯，说话不算话。像小猪一样……还说我会舍不得他，我才不会舍不得他呢。我巴不得他早点走……”
林妙芸越听越想笑，嘴角一直翘着。她一点也不反对这些，甚至觉得小孩子之间的小爱昧很美好。
“娘亲，”谢慕芸看着林妙芸，不解地歪了脑袋，“为什么一直笑啊？”
“没什么，”林妙芸摸了摸谢慕芸的头道，“你呀，好好读书，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娘亲为什么笑了。”
下午，林妙芸等谢慕芸上学去后，自己乘了一辆小马车跟在后面，想看看这个“惹人厌”的小子是个什么样子。
快到书院的时候，林妙芸从马车上下来，站在拐角隐蔽处往前看。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正在书院门口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他身穿锦缎，靴上坠着白玉，眉目俊秀，眼神伶俐，一副活泼聪颖的面相。
谢慕芸一下马车，小少年就奔了过去。
谢慕芸才八岁，小少年比她高了一头多。
谢慕芸站在小少年面前，面色颇为傲气，她不耐地瞪了小少年一眼道：“讨厌鬼，你又站在这里干什么？”
小少年笑着歪了歪脑袋：“我马上就要走了，你怎么还叫我讨厌鬼？叫声哥哥怎么样？”
谢慕芸撇着嘴别过了脸：“谁要叫你哥哥？想得倒美。”
“你叫不叫？你再不叫我拉你辫子了啊？”小少年冲谢慕芸扬了扬眉毛，那神情，有种说不出的伶俐神采。
谢慕芸一言不发。
小少年往前伸手：“我真的拉了啊。”
他的手一点点往前，似乎有点不舍得了般，把动作放得很慢。
还未触及，晶莹的泪珠就从谢慕芸低垂着的长睫下滚落了下来，顺着她嫩白的小脸，一直滚到了下巴边。
小少年弯下腰来看着谢慕芸：“我还没有碰到你的头发呢呀。你怎么现在就哭了。”
谢慕芸扬起长睫，露出一双被泪水浸湿泛着涟漪的眼睛对着小少年：“你走以后，还会回来吗？”
“这个……我不知道……”小少年直起身体，脸色也沉了下来。
“都要走，都要走……哥哥走了，嫂嫂走了，许幼哥哥走了，现在你也要走……”谢慕芸攥紧了手掌，“为什么都要走？为什么不能长长久久地相依相守？”
小少年抹去谢慕芸脸上的眼泪：“我会记得你的。”
“记得有什么用？”谢慕芸看着小少年，分外委屈，“我要的是陪伴，你们却都要走……”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小少年有了这个想法之后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躲在角落里的林妙芸不淡定了，暗道：好你个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要拐我家慕芸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虽然担心，可林妙芸没轻举妄动，她想看看慕芸会是什么反应。
谢慕芸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跟你走。”
“我家很漂亮的，有很多很多的漂亮大房子，外面的人想进都进不去呢。”小少年竭尽所能地向谢慕芸描绘他家的盛景。
谢慕芸再次摇头：“我不走，我舍不得离开爹爹娘亲和弟弟们。”
小少年看谢慕芸不为所动，只好放弃劝说她离开了，他从怀里拿出一条正红色的发带递给谢慕芸：“这个送给你。现在你的头发还短，绑不住发带，等你的头发长到能绑住发带的时候，我就会来找你。”
谢慕芸没有接，她抵触离别，连带着抵触离别礼物。
小少年把发带卷好，塞进了谢慕芸的手里，郑重地承诺：“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找你。”
谢慕芸沉默了片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锦囊递给小少年。
小少年往锦囊里面看了一眼：“这是你的吗？”
谢慕芸点了点头，旋即又道：“我不喜欢离别，你如果再来找我，就不要再离开，若是要离开，就不要来找我。”
小少年笑道：“等我长大了，就一定能想到不分离的办法。”
谢慕芸湿漉漉的长睫毛扑闪了几下：“嗯……你走吧，我要去念书了。”
“好。”
可是两个人谁也没挪动脚步。
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谢慕芸先挪动步子跨进了书院中。
小少年隔着院门冲谢慕芸挥手：“再见。”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小少年还在对着空荡荡的院门挥手。
待小少年离开后，林妙芸才笑着往回走，和谢妍若打趣道：“慕芸比我小时候强多了，还有这么多荡气回肠，我小时候什么都没有，最多就是有几本小说和乱七八糟的幻想陪伴着。”
“怎么会，夫人一定是没注意到吧。”谢妍若不相信这么美的夫人幼时是孤独和波澜不惊的。
林妙芸笑道：“是真的，我小时候可丑了，又沉闷，没有人理哟。”
谢妍若讶异道：“真的看不出来。”
以前的时候，林妙芸心中埋藏着无尽的自卑，觉得自己的相貌和性格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总是活在群体的最边缘，现在，她变得好看了，变得富有了，变得圆滑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也能笑着说出来了。
“夫人，我们要不要让老爷去查一查那个小公子是哪家的？”谢妍若说得一本正经，却也掩盖不了她只是八卦心浓重的事实。
林妙芸想了想道：“算了吧，不必挂心，小孩子的心性能持续多长时间呢？过几天慕芸就忘记这些了。”
谢妍若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些失望地耸了耸肩膀。
林妙芸回到家的时候，龚世芳正坐在正房喝茶。
看见不认识的女性在家里，林妙芸不由得皱起了眉。
谢妍初走了过来，低声对林妙芸道：“世芳小姐说老爷前些日子救了她的命，此番前来是感谢老爷的救命之恩，老爷不在家，世芳小姐便在正房坐着苦等。”
林妙芸点了点头，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她一进去，龚世芳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暗暗嘀咕：这就是那个人说的长得很美的妻子？也不过如此嘛，顶多也就是清秀吧，哪里算得上美？不美不美，明明一点也不美。
林妙芸上前去，在龚世芳旁边坐下，提起茶壶将她面前的茶杯续到七分满：“相公帮助世芳小姐不过是举手之劳，世芳小姐不用挂心，更不用亲自登门道谢。”
龚世芳看着林妙芸，因为心里有鬼，竟从这最寻常的客套话里听出了敌意：“向救命恩人道谢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可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他人呢？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见人影？”
呵，这话不客气的。
简直就是升级版的金绮绣，林妙芸有些怀疑这些世家小姐是不是都这个德行。
金绮绣就够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了，龚世芳比金绮绣更甚，不止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还风马蚤浪荡，都已经养了四个小白脸了，还不*，现在还打主意打到谢榆琛身上了。
林妙芸暗骂龚世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谢榆琛文武双全，还是有希望成为晋国天子的人，她算哪根葱，敢舔着脸来这里试探*。
林妙芸沉下脸道：“谁知道我相公为什么不归来，大约是不想被什么不干不净还自以为是的东西缠上吧。”
龚世芳勃然大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胆！你竟敢这般出言不逊！”
“出言不逊？世芳小姐何出此言？”林妙芸佯装疑惑懵懂，“我是在说相公怕碰见一些登上门来索要投资的人，他们做生意不干不净，还自以为是……这怎么就是出言不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