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芫很痛苦，埋藏了半个世纪的秘密就这样不留情面地戳穿开来。
“何日归来？”元汐丹唇轻启，说出了让姜芫更心酸的话语。
“何时回去呢。”姜芫抓着自己的头发，她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这个鬼样子的她怎么能奢求还有人在等着她呢。
“公主，你还是放不下吗。你看着眼前的这位姑娘你的心里也没有什么起伏吗。”
“我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方才姑娘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受到了她，说起来，我与这位姑娘还真是有缘呢。所以可否拜托姑娘一件事。”姜芫没有打算以这副颜面去见那个人。
现在的他，还能朝着哪里走呢。
“我不同意。我没有要帮你们捎口信的打算。”元汐狠心拒绝。
自己做的事情，那么摊子也是要自己去收拾，留下这么个结局是给是谁看呢。所以元汐断然不会帮助她。
“可是我走不掉的。”姜芫看着元汐，看着元汐清澈的眉眼，苦笑着说。
“我的根就在这里，我走出去会死掉的。你们会连我的影子都看不到。所以......”
“所以我说的事情，只能拜托你们了。”
顾长青险些压抑不住心疼，他开口道：“怎么会。你现在的灵魂还在，人我也带来了。怎么会走不掉。公主莫非是被人骗了。”
“长青，是你太天真了。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那么久，我自己的事情我还不清楚吗。”姜芫温柔地看着长青，嘴角的那许微笑一如往年。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只是我们这些可怜人的收容所，这一点你是知道的不是吗。长青。所以我在这里生存了这么多年，我的所有血肉自然都深深埋在了这里，不必我开口。我还是那个人。可是真实世界的我，不在了不是吗。外面过去了多少春秋，我不知道。”
“我只是她的一部分，并不是她的全部。你难道能将我们一一拼凑起来吗。顾长青？你能吗？”
“那个时候的我，本就没有活着的欲望，现在也是。我仅存的这一点温柔，就全在这里了。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走不了了。”姜芫璀璨一笑，接着开口。
“这里说是幻境，其实多年以前，这里还是世外桃源。人们还是怡然自乐，虽然比不得外面尘世繁华，可是那一番风味会让我们这样的人乐在其中。如果可以，我愿意一开始就出生在这里。你明白吗。”
“这里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样子，也许是多年前的那一场灾难。多年前的一场瘟疫。”
元汐的眼角睁大了些，不过没有表露出任何别的情绪。
姜芫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在意，继续说着。
“一场灾难，将曾经的世外桃源变成了修罗场。所以，真实的人世就不见了。你看到的，听到的，长青，你能进来的已经不是当初的地方了，就只是这么一块地方。上天也没有放过。”
“上天只是短暂地爱过这里片刻而已。其他的，我想你已经能知道了吧。”姜芫垂下眼眸，所有的情绪掩埋在了那俏生生的睫毛之下。
“你一定很奇怪，这里为何会有这样惨烈的灾难吗。”
“这里生活的人们，那些情感还在这里残存。可是你以为这里只有眷恋吗。不，更多的是埋怨，他们怨恨上天没有给他们一点点出路。那些散不去化不去的滔天恨意就全被埋藏在了这里。”
“那样浓烈的情绪，而如今我已经记不清了。你懂这种感觉吗。”
元汐想起了方才看见的那火光。原来这些事情还是会在幻境上演。是真是假，她此刻也迷茫了。
姜芫试图用最简洁的话语，劝说顾长青的放弃。
顾长青只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口打断，也没有附和。
“可是我现在看你看得真切。你觉得还有假吗。”
“我走不了的。这里会失控的。”
“所有的事情都讲究一个和谐不是吗。我曾经的愿望那么浓烈。就算是现在我也不得不承受它的后果。”
姜芫流了泪，仿佛眼前出现的又是那些日夜的岁月。
这一切都终结了不是吗。她终于还是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可是顾长青为什么非要让她与那些岁月纠缠。
“黄泉路上，有人不忘却。不舍得喝孟婆汤，就为了看你一眼。话我就说到这里，至于其他的。你们自己商量。我不是谁的转世轮回，我元汐就是我元汐。还有你的姜月漓，她在哪，等找到了，就赶紧结束这一切吧。”
“小妹妹，这事不是说说就能改变的。很多事情生来就注定了结局，任何人都是无法扭转的。你还不明白吗。”姜芫心平气和地说着。
“我不知道什么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我只知道，我还活着，我有很多好似请要去做。我要去见我爱的人。那些胆怯，谁没有呢。只要是个正常的人，七情六欲恐怕都是在所难免的吧。可是你只躲避着有什么用呢。”
“结局稳如磐石。可若是你用尽全力了呢我不相信它是纹丝不动的。你看，这世上不是没有事情是不能被改写的。你咋害怕什么。”
姜芫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元汐，像是要看透她的灵魂。元汐没有什么不自在，反正身体也不是她的。
就这样呗盯着，也没有什么不适感。
“你要是不想你的记忆在这里永恒的褪色的话，还是跟那个先生好好地商议一下吧。”元汐说完这句话，跑到了一边，剩下就看两人的了。她作为一个外人，着实没有什么权利去劝说这位名动天下的长公主。
“长青，我守着这里。”
“所以，你是不愿跟我们走了吗。哪怕是他，也不能让你再去看一眼不是吗。”
“你们代我远远地去看他一呀就好了。我的一生无欲无求。都过去了这么久，何必处处惹尘埃呢。”姜芫看着顾长青，语气还是那样的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让顾长青险些破了功。
“我没想到你变了这么多。怎么，让我代替你去看你的心上人。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顾长青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长青，我不该这般要求你的，你们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不过要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我想还是算了吧。我走了，幻境会崩溃的。这个地方，算是由于我的一点私念。”姜芫低着头，这下不敢再去看顾长青的表情。
顾长青却笑了，虽然笑声不大。“好啊，那你就守着你的城，好好地做你的公主去吧。”
“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不肯走出那一步。所以，姜芫，你告诉我，这些年你的长进究竟在哪里。我想恐怕是看不出来的吧。你自己觉得呢。”
“骤然爆发的瘟疫，村民们自然还在这里。大家是没有走走去的。疾病迅速蔓延。”
“那你守着这座坟场还有什么意义。全是怨言。你快乐吗。”顾长青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可眼神还是微微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我承认，我存着私心。我想留在这里，是为了躲开你们。可是后来，我真的是想帮助他们。”
“所以，你把自己当做了是一个救世主？你连你自己的人生都没有办法拯救，有什么资格去救赎别人。还是你宁愿在这里做个傻子也不想回去。姜月漓还在等着你，若是她们的灵魂无法相融，结局注定是要灰飞烟灭的。”
“你不会没有意料到。都说你是最温柔的。可是如今，你是这般温柔的决绝。让我不敢相信。那个姑娘，算是你的转世。可是你看清楚，她与你完全不同。”
“她的朝气蓬勃，我看在眼里。她不像是那高岭之花，让人难以亲近。她那强大的生命力让我都钦佩，她愿意跟着我来这么凶险的地方，不过是为了搏一个未来，一个她可以自己选择的未来。尽管希望渺茫，可是她还是放手一搏。”
“走了这么多路，我没有听见她说一句抱怨的话，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这一切。可是你呢。你却在这里自怨自艾。”
“我不想再说了。你自己想想吧。”顾长青害怕再说下去自己的情绪就难以压抑，于是转过身子去看元汐了。
姜芫僵硬地笑着，那笑容比哭还难堪。
“这里的村名遭遇横难，这里本来不应该是现在这般的平和。你们看到的，只有一部分是真实的。我留在含着泪，如果能压抑那些苦难的话。我觉得我活着还是有一点意义的。至少不会像从前那般，懦弱又无用，只会将难题抛给你们。我愿意独当一面。”
“这就是你的独当一面？你替谁挡住了呢？”
“暴尸荒野，那些死去的人，还残存着最后一点良知。还留着对人生最后的一点想念。就是为了这个，我也愿意，一直守护着这纯真。无人悼念是很凄凉的。”姜芫一字一句道。
“我的死活你就弃之不顾呢。公主好生公平。”
“对不起。”
“我救了他们，无法救你。”
“你连自救都很为难，哪里来的自信去救别人。”顾长青眼角含泪。元汐看着情形不对，连忙拉住了顾长青的衣袖。
“亡灵心中的怨念聚拢，就会将这里彻底毁灭，可是还剩那一点点美好。你不觉得吗。如果我出了幻境，也许他们会暴走。你们口中的月漓的，”不知为何，我没有一丝丝感应。”
“你真是好样的。”顾长青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姜芫还能大义凌然地说出这样的话语。他顿了顿，没有接话。
“既然如此，就让那位公子且等着吧。等你回心转意的一天，就是不知道一年两年，一千年一万年，他还能不能等得到有些人。”元汐在他们的故事里，就是一个旁观者。她的情绪没有丝毫的影响，此时也只有她是最公正的。
元汐站在两人中间，就像仲裁者。两边的感情，不知道两人有什么样选择。
“你的记忆本不属于我，可是些许受了你的影响，这些事情也不是我想知道的。在我的记忆里，总有一盏长明灯，亮在我的心头，可是我的记忆里是没有出现过那样的东西的。”
“还有那杏花，还有落雪。不知道为什么.....”元汐优哉游哉地给姜芫施压。
“你既然忘记了要如何洒脱，不如就让我来帮你回忆吧。”
“从前有个白衣少年，不，应该是白衣少女。许是没有见识过外面的风光，你知道的，民间的东西总是顶顶有趣的。这其中缘由我就不再多说了。可是后来啊，少女因此认识了一个男子。”
“一瞥惊鸿，大抵是这么来的。”元汐的脑海清晰异常，这些故事就像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其实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许是在幻境里，受了这姜芫的情绪影响。
元汐倒是对姜芫的故事了解了七八分。
“还需要我再接着说嘛。想说不能说，蓦然回首的那一眼。两人因此定了情。”
“世上有很多因果，难以一一说破。我只是这漫长人生的过客，可是我来过，我就要留下些什么。”
“独行千万里的那男子，也不过是个过客。此时此刻，我不清楚那些记忆是你的还是我的。那白衣的姑娘，是你吧。”
“岁月如梭，你的故事本就不属于我。所以我也没有必要替你去续写你的故事。你的故事如何，按理说与我没有一点关系。可是，在梦中总是有个人温柔地呼唤你。我还是于心不忍，才转告了你他的寄托。”
“你要是想等着这天空陨落。那也可以，毕竟选择权是你得，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只当当年的惊心动魄只场梦好了，毕竟也没有那么的刻骨铭心，不是吗。”元汐眼眸轻扫过姜芫。
姜芫没有了底气，她一双眼眸带着雾气，此时却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怎么可能不是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