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真被蒙着眼睛从地牢里带出来, 随后又被跟待宰的羊羔一样,剥光了按在凉水里冲洗了一遍。

他虽然精通汉化,但是却听不懂那两个把他按在水里,粗手粗脚的汉子在说些什么。只能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满满的恶意和嘲笑。

年轻的左贤王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钱少卿按照李安然的吩咐, 等了三天之后将人从地牢里提了出来, 洗干净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他身上原本那一身胡服在天京现在的天气里已经算是格格不入了, 便给他换了一身汉服, 按照汉人的装扮给收拾了一番。

要说这个阿史那真在东胡人里也算是清俊的男子了, 换上汉服反而同他本人野狼崽子一样的气质格格不入,但是钱少卿也管不了这么多。

毕竟,表妹要他早点把人送去太学。

洗完澡,梳理好头发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钱少卿把人用枷锁拷上, 便命人把他塞进囚车里, 一路往太学的方向去。

和前朝不同, 李昌继位以来,要求太学生除了学习君子六艺之外,还要一并学习兵法, 不要以为所谓太学生就是一群娇弱的书生, 实际上除了部分人——比如小卫相公——因为身体的关系不擅长习武之外,太学的学生都是可以随驾秋猎的马上弓手。

太学除了学习圣贤文章的书社, 还特地准备有马场、靶场、蹴鞠场等地,供学生们课后嬉戏, 强身健体。

李安然之所以要把阿史那真带到太学去,也是因为她要在太学办一场比赛。

徐征、蔡凤作为太学令,李安然要借太学的地盘办事, 他们也是犹豫了一阵子的,但是因为李安然对他们又恩,加上他们两个年事已高,下一任太学令必定是李安然一派的元容无疑,也就稍微抗议了两下,便借坡下驴同意了李安然的想法。

荣枯跟着李安然一起来到太学,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今天跟在李安然身边伺候的不是翠巧,而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红珏。

后者注意到荣枯看了自己一眼,便扭头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笑。

荣枯:……

红珏眼神妩媚妖娆,似乎谁看她,她都会回以热烈又勾魂的笑一般。

她生动美艳,寻常男子第一眼看见她的笑,只会觉得心旌摇动,而忽略了她的笑中掺杂着无情和冷漠。

荣枯双手合十,对着红珏行了一礼。

后者挑了一下眉,便不再看荣枯。

太学如今算上东胡前来的学生,大约有三千人,其中东胡稚生一共一百二十余人,李安然打下东胡以后,年年要求东胡送稚子来天京,其中最早来的一批都已经年近弱冠,早已习惯了汉装汉话。

这些太学生统一坐在廊下,看着现在的两位太学令之一的蔡凤坐在廊上,反而将最上首的位置让了出来,除了元叔达坐得近一些,另外几位老师更是退了一射之地。

刚来的东胡稚生还同别人有些格格不入,瑟缩在前辈后面,好在最早来的那一批年纪都大了,其中懂事的看着这些个弟弟们就想到了当初的自己,也愿意多照顾一些。

毕竟同样是离开家乡,听从征服者的号令来到异乡的游子,自然也就相互抱团多照顾一下彼此了。

只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声影从后面走出来,坐到了廊上主位上。

只是她的打扮有些不伦不类,身上是男装,耳朵上却戴着珍珠铛,头上梳了男子髻,戴的却是巾帼,面上有妆,红唇点丹,眉飞入鬓,额饰花钿。

李安然即使着男装,面上也必须是女儿妆扮,她这种肆意张扬的行为,更是在天京贵女之中带起了穿男装化女妆的风潮。

等到她在主位上坐定,下面的太学生才将手交叠,额头触在手背上,齐齐下拜:“学生见过宁王殿下。”

随着阿史那真一起进入天京的那一批东胡稚子也在,还不知道太学生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跪拜这个汉家女子,就被年长的东胡学生拉着一起下拜——有机灵的,学着其他太学生的样子也将额头触在交叠的手背上,还有反应不

过来的,直接额头贴地,碰了一头灰。

“这是祁连弘忽。”年长的东胡生小声道。

孩子们可能不知道宁王是谁,但是一提到“祁连弘忽”也就都知道了。

毕竟,李安然在东胡夜可止小儿啼的“恶名”的并不是吹出来的。

自从她开始讨要东胡孩童来天京上学,“祁连弘忽吃小孩”的传说,便在东胡的帐篷里不胫而走。

李安然让诸位太学生免礼之后,便有两个侍卫推着一个眼上蒙着布,身上戴着枷锁的年轻人走到众太学生面前。

侍卫摘下他眼睛上蒙着的纱布,因为阳光刺眼,他还眯起了眼睛,过了一会才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左贤王。”东胡学生队伍里有人认出了他,小声惊呼。

阿史那真抬起头来,看向廊下主位上的人。

六年前东胡灭国,称为大周瀚海都护府的时候,他只有十几岁,没有资格和兄长,还有东胡其他各部的首领一起去献降,自然也没有见到李安然。

只是听乳母说,当时各部的首领包括自己的兄长,都对那个带着狻猊面具的女将军行了捧足嗅靴礼。

阿史那真深以为耻。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安然。

平心而论,这个女人很美。阿史那真见过前朝嫁到东胡部落来和亲的公主,她们娇弱、美丽、身材玲珑,楚楚可怜,在东胡各部首领之间辗转着,似乎眉头间总有那么一抹怎么样也消除不了的愁怨。

李安然和她们不太一样,高高的抬着下巴,昂首挺胸,光是看她跪坐着的样子,就知道她身材高挑,健壮有力。

那是久经沙场的,武者的坐姿,是下一秒就能拔出腰间宝刀,将人一击割喉的姿势。

在她面前,自己这个东胡人人称赞的七尺男儿,才是楚楚可怜的那一个。

在她身上,女人的妩媚和武者的刚强可以毫无违和的杂糅在一起。

看一眼,就知道为什么阿兄会怕她如同畏惧天雷一样。

李安然伸手,示意两个侍卫除

掉阿史那真身上的枷锁、镣铐,阿史那真身上骤然一松,下一秒便被人踹中膝窝,整个人向前踉跄一步,硬是撑着不肯下跪。

李安然斜着眼看他,突然笑了:“罪人的骨头还挺硬的。”

阿史那真道:“我不是我阿兄。”

李安然道:“我倒是觉得你阿兄比你聪明,也更难对付。”她侧头,嘴角噙着笑,眼神却没有什么柔和的笑意。

“孤带你来这里,是为了昭告所有东胡前来的学子,让你们留在太学学习,乃是国策,谁反对、阻止,就是于国策为敌,触犯国法。”李安然抬起头来,对着跪坐在下面听她说话的太学生们道。

这话,不仅是说给东胡学生们听的,也是说给太学之中,自恃出身世家、以显贵自居的学生们听的,“所谓有教无类,既然如今东胡已经是我大周的瀚海都护府,那么那些自瀚海都护府来的学生,也同样是我大周子民。受教有先后,而求学者无贵贱,诸君不可以以清贵自居,而鄙薄他人。”

——谁议论东胡生入太学,谁就是触犯国法。

李安然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

一边的蔡凤和元容道:“殿下所言甚是。”

太学生们被李安然的态度震慑,纷纷交叠双手行礼:“喏。”

李安然看着依然不肯下跪的阿史那真道:“我知道左贤王所想,你也不服我,所以今天特地带你过来太学,为的就是让左贤王见识一下我大周学子的风姿。本王想和左贤王进行一场博戏。”

阿史那真道:“博戏?”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随后却冷静下来。

祁连弘忽提出这场博戏,肯定是有备而来,而且在诸多东胡学子面前提出,若是自己拒绝了,就是不战而败,倒不如比拼一把,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

于是他便道:“什么博戏?”

李安然伸手指了指庭院中端坐着的太学生们:“你在东胡的学子之中选二十个,我在太学生中选二十个,以太学地盘为战场,取用太学平时演练用的弓箭

,先拿下对方主营便为胜。”

李安然顿了顿,继续笑道:“主营可以自选,也不必让对方知道在何处,当然,若是在拿下主营之前,二十人都被消灭,也算是另一方获胜,如何?”

阿史那真道:“既然是博戏,那么总要赌上什么才是。”

元容听得在边上皱起了眉头,李安然却老神在在,浅笑着点头:“若是左贤王赢了,想要什么奖励尽可以说出来,孤输得起。”

阿史那真听了并没有高兴,反而紧蹙眉头,等着李安然接下来的话。

“相反的,若是本王赢了,”李安然站起来,走到廊前,居高临下睥睨着阿史那真:“我要左贤王的人,左贤王的忠心,左贤王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阿史那真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你先赢了我吧,别人怕你李家女郎,我未必怕你!”

屏风后面,荣枯听着外面的动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嘴边吹了吹,却不喝。

——大殿下又开始了。

叫他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荣枯:她又开始了。【茶】

大殿下身高一米七五,真的很大只,而且气场三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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