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凉？”苏云锦诧异的将手缩了回来。
夙子墨递了块帕子过去让她擦手：“方才我只说了一半，而下一半还没来得及说。”
“那位将军得胜还朝，受了嘉奖后，便更加忠心的报效家国，渐渐功高震主。可是古往今来，帝王都有一个通病，便是疑心病重。那位将军不过在军中又过了数载春秋，便被奸臣冠上了投敌叛国的罪名。”
这故事似曾相识，苏云锦便也好奇的追问道：“然后呢？”
夙子墨道：“皇上自己觉得皇位坐的不稳，也开始疑心将军，到后来，甚至是一纸诏书，让将军自己卸甲上交兵符，回京接受盘问。”
苏云锦冷笑了一声：“古往今来，忠臣名将往往都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又有几个将军真的能够卸甲归田的？这等节骨眼儿上，让人上交兵符回京受审，摆明了便是想要夺人军权，取人性命的。这位将军可从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既然已经下旨，又岂能不从？”
夙子墨道：“更何况，那将军的父母家人还在京城之中，尚有妻儿家室，他自己倒是可以远走高飞，但是亲人要怎么办？无奈便只好卸甲归京。皇上既然要夺他的兵权，便将一干事物都料理好了，人刚一回到京城，便是几道诏书下去，直接将人打入天牢。”
“而后，皇上定罪，问将军可还有所求？将军唯一所求，便是自己祸不及家人。不过到底是追随了皇上这么多年的人，就算是有罪也罪不至死，皇上答应了将军的请求，倒是也没有夺人性命，便只赐了流放三千里。”
苏云锦半晌没有开口，夙子墨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同苏云锦一起看着桥下的滚滚流水：“那将军流放之时，便路过此地。想起这些年来，自己的忠心全都错付了，也是心中感慨，便将当初皇上亲自赐予的，自己带在身边，随军上阵杀敌多年的宝剑丢在了此处。饮人鲜血的长剑落入水中，剑锋上凝固的血迹，也染红了这里的溪水。”
夙子墨复道：“后来，为了纪念那位将军，这座桥便也取名为将军桥了。”
这故事，在此时说出来，也未免有些压抑。
那将军流放路上，做出对皇上不忠的事情，日后的下场未必会好。想来，祸不及家人的承诺也未必会兑现。
听过了夙子墨所说的故事，再看这桥下的潺潺流水，苏云锦却再也不觉得淡粉色的溪水好看了。
世人都说，将军最好的下场便是埋骨疆场，如此不仅能够保得住一世清明，更免得日后在权势和皇权的争夺之中遭人怀疑和诟病。
可到底是自己一辈子是守着的江山，到底一世忠于君主，被如此辜负，又怎会心中不痛？
“可惜了。”沉默了好一阵，苏云锦才淡淡的吐出了这三个字来。
人的悲欢很多时候不能互通，自己经受了再多，在旁人的眼中也不过落得四个字，不过尔尔。
同理，旁人经历了再多的苦难，落到了自己的口中，最终也不过剩下四个字“可惜了”
说来，都是同样的道理。
几人看够了桥上的风景，再往前走便是金陵城了。
夙子墨唤临安牵马，老古板的苏迟连忙赶上前来，愣是拉住了夙子墨：“殿下殿下！这里是金陵城，不比京城，都知道您是武官出身的。金陵城多风流才子，您又是此行的钦差，若是贸然骑马入城会将人吓坏的！”
闻言，夙子墨也是诧异，不由得笑道：“金陵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的城池，金陵城的住民怎么就这么脆弱了。”
“且不说脆弱不脆弱，王爷到底身份尊贵，骑马进程实在是不符合您的身份，您还乘坐马车吧。再者说了，王妃女儿身，怎可和王爷一起乘坐马车招摇过市。”
夙子墨实在是拗不过苏迟，便还是带着苏云锦上了马车。
一路行到了金陵城城外，见金陵太守和一干文臣武将全都在城外候着，夙子墨方才带着苏云锦下了马车。
夙子墨南巡之事，这一路上已经算是人尽皆知了。虽说本地官员也备了宴，但夙子墨其人不喜张扬，将自己带来的几名文官留下查账，嘴上说着带苏云锦回房休息，背地里，却丢下了绿珠和临安，带着苏云锦逛街去了。
金陵城比邻秦淮水路，过往游船丰盛，是行商的要塞之所，正因如此，才会如此繁华。
而近些年，沧云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甚至一度被称为不夜城。在金陵城中，酒馆茶肆也不闭门，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银子，总能够找到歇脚的地方。
二人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没有浩浩荡荡的人跟着，倒是也不起眼儿。
眼看便是傍晚，花市渐起，道路两侧的小贩儿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夙子墨一只手环着苏云锦的肩膀，生怕来往的人将她撞到，此时，却突然看到前方一个小厮拿着一个稻草扎的半个稻草人身子，稻草上插着一根根的糖棍子。
“走，带你买梨膏糖。”没等苏云锦恍过神儿来，便已经被夙子墨牵着手向前拉去了。
京城也有梨膏糖，但京城的梨膏糖都是蜜状的，甜腻的很，平日里拿来冲水喝倒是还可以，倒不像金陵的梨膏糖，是做成糕点装，以竹签子串了，可以拿在手上做零嘴儿吃的。
夙子墨付了两个铜板，给苏云锦买了一块。苏云锦咬了一口，清甜的秋梨香顿时溢满了整个口腔。
那糖味稍有些甜，但是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实在是京城没有的风味。
“好吃么？”夙子墨问道。
“甜而不腻，很好吃。”苏云锦说着，将手上握着的东西举起来，递到了夙子墨的唇边：“尝尝。”
难得洁癖的墨王殿下倒是不嫌弃她，就着苏云锦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小口：“有点甜。”
“两位是外乡人吧，不瞒你说，这整个金陵城，就我做的梨膏糖最受人欢迎，这是祖传的手艺，旁的地方都吃不到呢。”那买梨膏糖的小贩说道。
苏云锦笑笑：“果真，你熬汤的手艺确实配得上这祖传二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