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子墨从小身在皇室,接受的都是皇室子弟的礼仪和道义,即便是年纪大了,自己开衙立府,也总是改不过来。

他睡觉休息的时候,总是规规矩矩的平躺在床榻上,一夜都不会动一动,规矩的可怕。

而往往,夙子墨的呼吸声都是清浅的,安静的过分。

可是这一页,苏云锦却总是能听到身边那人压抑的咳嗽声。

就像是经年陈旧的破风箱,一拉便是一阵吱嘎声。他背过身去对着苏云锦,小心的压着胸口轻声咳嗽着,难受却又害怕将身边的人给吵醒过来。

清明的月色顺着窗子的缝隙照进房间里,苏云锦沉默片刻,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夙子墨伸手要去拿床头上放着的温开水,苏云锦连忙坐起来,将水递给他喝了两口,这才算是将咳嗽给压了下去。

她在夙子墨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咳嗽的这么厉害。”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每年春秋都会染这么一遭,我都习惯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过上几日便好了。”夙子墨将枕头立起来,自己靠在床头上休息了一阵。

房间里没掌灯,唯有他的眼睛明亮如新。

苏云锦侧身坐在窗边,伸手搭了搭夙子墨的脉腕:“没有什么亏虚是多休息少操心补不回来的,你好好养伤几日,旁的事情向不要着急。”

“朝堂之上和边关其实差不了许多,做什么都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口气现在泄了,日后再想要提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夙子墨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困么?不困的话陪我出去走走?”

整日躺在屋子里,就算是再好的人都要闲出毛病来,出去走走也不无不可。

苏云锦去给夙子墨拿了一件儿厚披风,给他披在了肩头上,这才扶着夙子墨走出房间。

天上的圆月明亮,就算是没有烛火,也足够照的清王府的轮廓。

临安见二人出来,心领神会的去将荷池上的小凉亭点燃了烛火。

“上一次你来王府的时候,你我在王府下了一盘残局,我本想留着日后有机会,你我再将那局残棋给续上的。却没想到,后来你我吵了一架,王府的侍女也不小心将棋盘给打翻了,这残局便也就此不了了之了。”夙子墨说道。

夙子墨将一盒棋子递给苏云锦,对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让她先来。

苏云锦便也不客气,开始在棋盘上摆上棋子:“我当时还以为是你叫人收下去了。”

势均力敌,才是两个人下棋最好的状态。

之前,苏云锦和夙子墨也是经常下棋的,往往下十局,苏云锦都能赢下四五局。

夙子墨并没有刻意让棋,苏云锦也并没有多么费力,如此相处起来,倒也舒服。

棋盘边,临安端了一盏烛台来,又让守夜的侍女端了几盘茶点过来放在茶桌旁,以待夙子墨和苏云锦闲下来可以打打牙祭。

“若是只是下棋,倒也无趣,不妨你我赌点儿什么?”苏云锦提议道。

夙子墨抬眼扫了一眼苏云锦摇头苦笑:“我最值钱的一块令牌,已经在你的身上了,墨王府家徒四壁,更没有什么,日后也都是你的,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拿来做彩头。”

“那我来说吧。”苏云锦一颗棋子落下去,直接截掉了夙子墨的一条大龙,吃掉了他的一大片棋子。

这下子,夙子墨的江山上顿时白子减半,只剩下一大片的黑。

苏云锦得意的看了一眼夙子墨:“我赢了,便从现在,到你养好身子的那一天结束,吃什么药用什么药,你都要听我的,如何?”

夙子墨摇头苦笑:“何必这么麻烦。”

这些年来,多少的太医都来瞧过夙子墨的身子,可却丝毫没有起色。

渐渐地,夙子墨便也不再奢望这么多了。他这一副残躯病骨,就只奢望着能熬上一天算一天。若是熬不过去了,他也无话可说。

他实在是经历不起一次次的希望,和一次次的失望。

特别,是在苏云锦的面前。

苏云锦没有抬头,只是打量着桌子上的棋盘,表面上漫不经心,可又实在是小心翼翼。

“我和太医们的手段终究是不一样的,这些太医在宫中伺候的久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即便是有希望,也不会冒险一试。可是我不一样。”

苏云锦说道:“你早就说过,你我是一体的。若是你不好,我也定不能好。你是我一手拖到这个位置上的,将来还要坐上更高的位置,正因如此,我不允许你出师未捷身先死。”

“只是这样么?”夙子墨问道,说着抬起头来看向苏云锦。

一阵静默。

苏云锦指尖上拈着棋子,思量了好一阵,最终棋子还是落在了棋盘上,抬起头来:“我不想当寡,妇。”

夙子墨看着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长发只在脑后松松的挽成了一个髻,披风之下伸出来的一只手皙白如玉,拈着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

黑子连成一片,这下,夙子墨好不容易连出来的大龙彻底崩了,棋盘上,就只剩下了苏云锦大片的黑子和散散落落的白。

这还是夙子墨第一次让棋给苏云锦,还让的这么不走心。

夙子墨将自己的白子一颗一颗的捡起来,丢回到棋盒之中:“我真想就此做个昏君,什么万代江山全都不要了,就让我就此醉死在你这褒姒妲己的身上吧。”

“嘴贫。”苏云锦笑骂了一声,和夙子墨一起捡着桌子上的棋子,分别丢回到两只棋盒之中。

一夜悄然而过,夙子墨回房间睡了个回笼觉,再起身,苏云锦已经备好了药浴,在斟酌着往里丢药材。

这一日下来,朝廷派来的两位白胡子太医早已经成为了苏云锦的跟班,苏云锦说什么,他们二人便做什么,实在是说一不二。

不管什么时候,医者这一行的风气还是很不错的。

众人都尊重有能力的那一个,也生不出什么觊觎之心,只想要将自己没学到的本事通通学到手中。

苏云锦也不吝啬,自己会什么,对方想要学,她便也毫无保留的教了。

是以,夙子墨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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