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活剖出来的。
裴七月脑子里好像扎了一根针，那些记忆就像鼓起来的气球，嘭的一声破裂，露出里面残败不堪的样子。
……
当裴七月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
她睁开眼睛，鼻尖萦绕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种气味像是她在噩梦里经历过的，令她恐惧心慌。
护士推门进来给她换吊瓶，针扎在肉里她根本感觉不到疼。
霍成骁就坐在床边，眼中充满关切和焦虑。要在平时他肯定会很大声的责备她，怪她怎么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可现在他只是静静握住她的小手，掌底一片冰冷。
裴七月有些讶异，她第一次知道，霍成骁的手也会冷，会发抖。
她舔舔干燥的嘴唇，张了张口，“成骁”两个字就在她喉咙里打转，可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她觉得全身都没力气，整个人懒懒的，不想动，转脸看看窗外，外面明明风和日丽，可她眼中的天空却是灰色。
灰蒙蒙的就像她失去那个孩子那一天。
裴七月闭上眼睛，一股酸涩顶在喉间，眼泪忽然像决堤的洪水，根本止不住。
陆然把门推开一个缝，示意霍成骁出去。
他们走到院子里僻静的角落。霍成骁掏出烟，却因为手的颤抖，打火机几次都打不出火来。他烦躁的将那根烟狠狠摔在地上。
陆然轻声走过去，拍拍他肩膀。
霍成骁坐在石凳上，双手抱头。
他现在跟裴七月一样震惊恐慌，无法接受这一切。
陆然叹口气对他说：“其实这些都是小凡告诉我的。这个秘密压在小凡心底六年，她也承受了六年心理上的折磨。”
“那天小凡来医院找导师谈论继续深造的事情，无意间路过医院后面那个小仓库，亲眼目睹乔非还有你母亲……她们对七月做出的事。”
“之后乔非几次威胁她，她不得已放弃学业，我们一起开了那家心理诊所。没想到的是，七月竟然成了我们的病人。”
“别说了……”霍成骁声音沙哑。
他僵硬的坐在那，仿佛变成一尊雕像。
原来他的孩子是这样没有的，原来不是裴七月放弃的，原来……那个孩子已经有八个月了。
原来，她肚子上那道伤疤根本不是什么阑尾炎。
他不敢想象那个小胎儿被活生生挖出来时，裴七月所经历的痛苦折磨，如果不是极度的惊恐绝望，她怎么会得抑郁症，怎么会刻意忘掉这段记忆？
而他却责备她，说她放弃了他们的孩子，背叛他们的感情，搞的自己像个受害者。
裴七月经受的伤害是他的千万倍。
霍成骁两手挡着脸。
陆然发现他的指缝间，似乎有透明液体渗出来，滴落。
“霍先生……”
“她当时喊过我的名字吗？”霍成骁嗫嚅不清的说了一句。
陆然一怔。
霍成骁把手拿开，眼眶通红。
“她肯定喊我的名字了……”他喃喃自语，“她当时那么害怕，肯定喊的很大声，嗓子都哑了……可我听不见。”
陆然看了，心里都很疼。
“我怎么能听不见？”霍成骁自责，“我怎么能听不见！”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他就是那把打不开的降落伞，任由她从万米高空摔下去。而他却还要怪她，裴七月你为什么背叛我？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最混蛋的不是乔非，不是郝丽珍，而是他。
陆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他觉得自己做错了，这个秘密应该永远成为秘密，裴七月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提醒。
但罪恶总有一天会揭发的。
一向不怎么抽烟的他也点了根烟，刚吸了一口就呛咳的眼泪都流出来。
“对了，霍先生。”尼古丁的味道刺激了他，他突然想起，“我记得……应该还有一封信。”
霍成骁顿了顿，“什么信？”
“当初七月患抑郁症来诊所进行心理辅导，那时她神志不清，有些记忆甚至是颠倒的，但她口中常常提到一封信，一提起来就哭……后来我才知道，那封信是一封分手信，是有人模仿你的笔迹寄给她的。”
霍成骁像是被人打了当头一棒。
“霍先生，”陆然说，“七月真的很在意你，不然她不会拼命也要保护你们的孩子……只可惜最后她还是失败了。”
……
裴七月闭着眼睛，噩梦一个连着一个。
从前觉得那些只是梦，没想到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一片云雾缭绕之后她走回六年前。裴七月又回到了从前在霍家做佣人时那个小房间，屋里陈设没变，只是蒙上一层灰，一切都灰蒙蒙的。
她有一面穿衣镜立在墙角。
裴七月赶紧跑过去，镜中的自己青涩很多，十八岁那年她就是这个样子：齐刘海，及肩短发，白衬衫背带裤，在别人面前永远都是怯怯的，人家开玩笑的时候她会脸红。
裴七月眼眶一热，但眼泪流不出来。
忽然那个十八岁的少女从镜中跑了出来，穿过她身体的一刹那裴七月心惊肉跳，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半透明的。
是不是已经变成鬼了？
裴七月紧紧跟着十八岁的她。
少女裴七月坐在床沿，她看上去有点忧伤，愣愣的看着窗外，不一会儿好像想起什么来，摸摸肚子，嘴角重新上扬。
裴七月蹲下来，也摸摸她的肚子。看来里面已经有个小生命了。
空间再一恍惚，少女裴七月的肚子已经隆起不少。但她穿着宽大的衣服，再加上她身形瘦小，一般人看不出来她怀孕。
怀孕的事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所以一直瞒的很辛苦。
那是个晚上，她晚饭没吃饱，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肚里的小家伙时而踢她。裴七月飘过去，看着那时的自己忽然一阵心酸，摸摸她的头，可根本触碰不到。
裴七月在少女耳边说：“厨房冰箱里有面包和蓝莓酱。”
少女裴七月似乎听到了，一下子坐起身，蹑手蹑脚的往厨房里钻。裴七月看着她的身影，视线朦胧，眼泪猛的掉下来。
一切就是这样发生的。
就是那天晚上，她被郝丽珍抓了个正着，怀孕的事再也隐瞒不住。